孔上邪

同名贴吧微博,一个喜欢了瓶邪很多年的普通人

【良木可依】8


[约定]
启历二十二年,公子邪使北朔,巧言说朔王。合约既定,境难已平。贺兰氏退兵,割宁城与大启,易名休戈,自此边境十五载无战事。

——《启书·吴邪传》

再说修文公,也就是吴世子的父亲,瞧见了北境传来的捷报,却是半分高兴不起来。
举秀才一事后,吴邪早已名冠京华。如今经历了这休戈一事,更是把他推到了风口浪尖之上。
平日里温文尔雅如他,今天得知此事后也已经摔碎了好几只茶杯。他实在是低估了吴三省不靠谱的程度。他本以为那厮是良心发现,处心积虑替侄子隐藏锋芒来着,这下可好,恐怕要说北境上下,只知公子吴邪而不知定国将军也不算夸张。
他并非反对吴邪入朝,吴家人自出生起就注定半只脚已经踏入了这朝堂, 退无可退。他只是不想儿子如此早慧罢了。还真应了那句:人皆养子望聪明……我愿我儿愚且鲁。
今年冷的格外早。吴邪从北境回来时,秋天并未完全过完,不知怎的,天上竟飘起了雪花。
他当然知道自己回府后的日子不会好过。果然一身风尘还未来得及洗尽,就被父亲见去训斥了一番。
然后是家法伺候,大雪纷飞的天,身上着的还是单衣,在挨了几鞭子后,被扔到鹅卵石小路上跪着。
慧及必伤,情深不寿。
这八个字,以后会不会再尝到尚未可知,可如今吴世子就已经提前领教过了,所谓聪慧的后果。
他也不知道自己坚持了有多久,甚至自己何时发烧倒下,又被抱回房间,昏睡了几天也不知道。
只感觉如今头痛欲裂,膝盖那处肿的厉害,连床都下不了。伺候的丫头哭哭啼啼说了好些,他只提炼 出两个关键点,一是自己的情况是真的不 好,也是,身子底本来也就不厚,又这么一 折腾能好才怪。二是不日太子殿下将代陛 下前来看望大启卧病的功臣。
陛下的赏赐早下来了,无非是些金银珠 宝,加官进爵。一一被父亲给挡了回去。说 是稚子福薄,难荷厚恩,如今已经病下,情 况不是很好。
陛下没再坚持这些,大笔一挥,着太子前 去公府看望。
修文公却松了口气。太子殿下身为储君,
猥自枉屈,移驾臣子府邸,本该是天大的 荣耀。
可如今明眼人都看的出来,陛下虽然当初 记挂着张起灵生母而给了他太子位,却没有给够他太子该有的威严。相反他似乎疼 大皇子启华更多些,张启华伶俐讨人喜 欢,又有些小功劳在身,这不去年才十六 岁便被陛下破例封了英王,出宫建府,府 邸的规制也是大大超出定例的,
镇守了个 挺大的藩地。大有和太子分庭抗礼的味 道。嗅觉灵敏的人,不少都已经站成了个 英王党。
修文公没有结党营私的兴趣,可他本身对 太子也不甚看好,其一在于,他非嫡非长, 名不正言则不顺。其二他资质平平,无甚 作为,将来充其量是个守成之君。其三,陛 下对他不上心,东宫式微,他身旁也没什 么贤才谋士。天时地利人和,可以说是一 样没有。
所以此时,即便太子来访,吴邪的名誉不会被提到哪里去,反而是皇帝有在折太子 身份的意思。这令他很放心。
吴邪起身缓了挺久,膝盖那处几乎疼的没 有了知觉。他长这么大,没有挨过这样重 的打。尤其还是在立了功的情况下......这么
一想,吴邪觉得自己鼻子有点酸酸的,果 然人生了病,精神便会脆弱很多。
摸了摸枕头下方,恰巧又找到了当日张起 灵写给自己的信。再读他却觉得自己读出 了不一样的味道。
孤在帝都,静候君归。
太子殿下以冷淡寡言著称,惜字如金的精 神若是发挥到极致,又何苦多写这八个 字。吴邪想起了那日东宫初见,自己行礼 时他虚虚的一扶,解围之后他低声的道 谢,一切的一切都在推翻着那个定论。
他分明是有心的,知道人情冷暖,也潜意 识里渴望着和自己交好。
吴邪当然清楚这位的太子位如何得来,也 曾和父亲一样觉得他资质平平,可如今从 北境一事,以贺兰靖平乱一策又能看出, 事实并非如此。恰怡相反,他聪明到了极 致,小小年纪便知道,不争那这个无用的 意气,敛去一身光芒,运筹帷幄。
此人绝不简单,不说心思深沉,也定然不 会是等闲之辈。
不巧的是,这样的人对吴邪恰有着致命的 吸引力,有着翻天覆地的手段,有着登临 帝位的资格,有隐忍沉稳的性格,看似淡 漠无心,却有一颗兼济天下的仁心。
明君之态。吴邪心道。

卜筮之后,挑了个吉日,太子仪仗便浩浩荡荡的出门了。
太子殿下虽然不喜铺张,奈何他的父皇早想的周全:灵儿你纵使不为自己身份考虑,也要给足修文世子面子。
既是吴邪……那便暂且答应吧。太子爷又给自己的妥协找好了理由,吴邪刚在北境平患归来,不巧又生了病,其余赏赐一律未曾接受,太子亲探本就是为了体恤功臣,仪仗大些也是对其重视的表现。
道路两旁挤满了人,都想一睹太子殿下尊容。张起灵也确实不负众望。他生的好,面容俊朗肖其父,气质出尘肖其母。华服锦衣,神情庄严,十足的天家风范。
这一来,太子殿下又成了临都多少女子的春闺梦里人暂且不提,出来看热闹的修文公府丫头已经被迷的五迷三道了。这时正凑在自家公子跟前添油加醋地描述所见所闻。
“太子殿下风华不在公子之下呢!”墨兰道。
吴邪轻笑了一声,才玩笑道:“太子龙章凤姿,我自是比不得。”
墨兰忙解释:“才不是,公子温和,太子凛冽,依奴婢看,各有千秋。”
吴邪打趣:“不若我今日为你求个恩典,以后好让你侍奉太子去。”
墨兰连忙苦下了脸,“奴婢还是觉得公子更好。”
笑话,放着十里春风不珍惜,赶着去隆冬腊月受苦?太子殿下,一看便知,不是个容易伺候的主儿。
吴邪也不再难为她,为自己拢了拢被子,吩咐道:“即如此,便快为你家公子熬汤药去。”
“哎!”墨兰欢快的应了一声,便下去了。

吴邪不便起身,因此迎在府外的便是修文公与夫人,以及一大堆旁亲下人。
太子下辇,修文公这方先行了礼,客套道:“太子殿下亲临,鄙舍蓬荜生辉。”
太子亦是礼数周全,淡淡开口:“叨扰。”
随从的下人开始唱礼单。
而他的目光不自觉地开始在大片人群中寻找吴邪,按他的身份,是该与他的父亲母亲站在一处的,如今却没有他的身影。
张起灵不自觉的皱了皱眉。
细小的表情变化落在修文公眼中,修文公估摸出了太子意思,提醒道:“犬子病重,未能亲自来迎,还请太子恕罪。”
张起灵听罢愣了愣,他来之前,只当是吴邪为避风头,窝在家里装病来着,如今看着情况……要么是这小世子要冒着欺君的风险,把戏做足了,要么就是他真的生病到无法起身的地步。
“无妨,孤便去看他。”张起灵随即回道。
“请太子移步三诗园。”
不必说三诗园便是吴邪的住处了。修文公府建的精致,平日里花花草草不胜枚举。冬季即使百花凋残,也有树树梅花映雪而绽。
此时倒是真的萧条一片了,秋天吴邪无缘落叶,初冬梅花又还未含苞。园中静悄悄的,脚踩在雪地里还能听到嘎吱声。
张起灵由一名丫头引着寻到了吴邪寝殿门外,丫头行礼告退了。
张起灵莫名的觉得有些紧张。他在宫里见过大大小小各种阵仗,都未曾觉得这样紧张过 。他抬手轻轻叩了叩门。
里面吴邪不高不低地应了句:“请。”
他便抬脚进门,吴邪正窝在床上。张起灵定定地打量那人,似乎是瘦了些。看来北境的日子确实难熬。
吴邪试图从床榻上下来行礼,储君既是未来的君,君前失仪……他是不愿的。
其实是不想在同龄人面前显的太过虚弱罢了,也许只是不想在张起灵面前这样罢了,现在他没有纠结这个问题的打算。
可他显然注定是躺着命,稍稍一动,牵扯到了伤口,不由得“嘶”了一声。得,他只记得自己罚跪过,却忘记了鞭子也是挨过的,全身不论哪一处,如今动动都觉得疼。
张起灵被他着一声给拉回了神,眼中流露出疑惑的神色,紧接着便问了:“你这是?”
吴邪低垂了眼眸:“不过是不听话,叫父亲打了两下。”
张起灵便懂了。吴邪病是真的,卧床不起亦是真的。
“可是为休戈一事而打?”张起灵从没发现自己可以有那么多问题。
吴邪抬眼,望着张起灵,浅浅的笑了:“正是。”他将带着伤痕的手臂藏回被子,继续道:“休戈一事也算不负太子所望。”
张起灵自然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听了他的这话,心里竟然觉得有一阵酸楚。也是……若自己不写那信,说不定吴邪就不会落得如今模样。
“吴家人,工于谋天下,拙于谋自身。”张起灵总结。
吴邪听后也觉得太子殿下所言实在是贴切,轻笑了一声,浑不在意道:“拙便拙吧。”
张起灵发现自己无话可回了,他见惯太多 的蝇营狗苟之徒,如今面对吴邪这样,做 一件事丝毫不为自己考虑的人,竟然觉得 有些无可适从了。
说些话安慰吧,对方可能并不需要,因为 他虽然满身伤痕,却依旧以此为荣为乐。
两人一时陷入了沉默。
直到墨兰端着小药碗进来。
吴邪目光落在汤药上,眉头轻轻一皱。张 起灵注意到了这个小细节,又瞧见,药碗 边上还有一小碟蜜饯,就全明白了。
吴世子这是怕苦。
他觉得自己心里像是被羽毛骚动了一下, 竟然觉得面前的这个少年,苦着脸害怕吃 药的样子有些......可爱。
太子殿下伸手接过一应的汤药,亲自开 口 :“孤来。”
吴邪反应了有些时候,才意识道太子这是 要为自己亲侍汤药来着,忙讷讷拒绝:“此 事墨兰来做便好。”
太子殿下气定神闲地用汤匙搅动着散发着 微微苦味的药,淡淡吩咐墨兰:“你且下 去。,’
墨兰如获大赦,一溜烟便走了。自家公子 哪里都好,只这一样吃药却是难的很。公 子怕苦,稍不留神,汤药就会被他偷偷换 成茶水或者直接倒掉,这可愁煞了 一干奴 婢。

吴邪见墨兰走了,亦在心里叹了口气,今 曰这药怕是逃不过了。果然太子面无表情 地将药碗递了过来,眼神里还带了一丝玩 味。
迫于太子殿下的淫威,吴邪接过小碗,心 一横,一口气全暍了下去,修文公子对天 起誓,这绝对是他暍过的最无奈也最干脆 的一次药。
中药的苦味开始在口中扩散,吴邪刚打算 皱眉,就发现,张起灵手中捏着一块小蜜 饯,很是体贴的就摆在他的嘴跟前。
他想也没想,就着张起灵的手晈下了半 块。甜味儿冲淡了那种让人崩溃的苦涩, 吴邪再看向张起灵,眼里顺带有了一丝感 激。

张起灵将半块蜜饯放回碟子,拿起边上的小帕子,替吴邪擦掉了嘴角残留的一点药渍。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丝毫不像个整日在东宫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贵气太子。
太子殿下真是天资聪颖,照顾起人来竟连墨兰都要甘拜下风!这样的打趣吴邪是万万不能说与张起灵听的,只能在心里这么一想。
嘴上只能规矩地谢恩:“太子辛劳,吴邪惶恐。”
张起灵定定地看着吴邪的脸。那样稚气未脱,方才因要吃苦药而生的沮丧已经散尽,不知道方才是想到了什么,眉眼间染上了几分喜色,整个人纵使生着病,仍旧那么生动有灵气。
这么个佳公子,偏是副死脑筋。年纪小小,就活得如同扑火的飞蛾,光之所在,遍体鳞伤,亦向往之。
张起灵觉得自己被这样的他吸引。古语说:道不同不相为谋。那自己和吴邪虽是冷峻和炽热的两极,却都心里怀着万里河山,苍生黎民,即如此,算不算是同道,将来又能否携手并肩,开一片盛世锦绣。
工于谋天下,拙于谋自身。
如今便要教他,收敛羽翼。
他开口:“吴邪。”
不是世子,不是公子,而是纯纯粹粹以名相称。
“既用过了药,便要学会好生保全自己。”
吴邪何等聪明,何况太子的弦外之音明显至此。他回复:“吴邪何德何能,得太子如此关怀。”
这便是反问了,你叫我保全自己是为何,京中才俊颇多你独独选我又是为何。
张起灵很是满意吴邪的通透,淡淡道:“良禽择木,孤,亦惜良人。”
言外之意,太子殿下觉得你吴邪十分惊才艳艳,希望你可以沉得住气。而他,就是你追寻的良木,如今之举,是将你当作良人珍重。
吴邪故意刁难:“枝未繁,叶未盛,何以称良木。”
是说,太子你如今自身根基尚且不稳,身边也没个良臣贤师,如何就敢自称良木。
张起灵声音不高,却十分自信:“来日方长。”
时日还多,且看最终鹿死谁手。
吴邪听后莞尔,复又道:“心未定,志未明,何以称良人。”
如今我少年心性,并不能定心臣服于你,而且我还未曾决定立志追随谁,怎么能认定我是良人呢。
张起灵依旧那句:“来日方长。”
日子还长,你我都会有新的成长。到那时我羽翼渐丰,你心性坚定。届时,定叫你心甘情愿并肩与我。
吴邪彻底放心,果然,太子殿下绝非庸人。
他亦直视张起灵,誓言一般的庄重道:“那么,来日方长。”

这便是同意了,如今,吴邪便暂且止息在这修文府中,不接受其余任何人的招揽,且看你将来的所作所为,够不够做我的良木。
张起灵轻轻勾了勾嘴角,冰山破碎般动人心魄。
吴邪有些看痴了,墨兰也许讲的并无添油加醋的成分,太子殿下,果真风华绝代。
张起灵好心情地捏了那半块儿蜜饯,放入口中。甜的有些发膩,可他却觉得再没有吃过如此舒心的东西了。
耳边传来吴邪的声音:“蜜饯……”我已吃了一半了。
话未说完,便被张起灵开口打断了。
“同甘共苦。”他道。
“哦。”吴邪拉长了语调,冲门外高声喊道:“墨兰,替太子殿下熬碗汤药来。”
“同甘共苦。”吴邪道。
真是一点不同太子客气 。
张起灵心里叹气,吴邪这对于苦味的憎恶,果真是无法估量。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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